回到办公室，我坐在了座位上，顺手拿起了桌边的葫芦。不知从哪年起，这项老北京的玩意又开始流行起来。我很喜欢养葫芦。好的葫芦形状要正，皮要厚，腰要细，上下两个圆形要圆，大小一致。葫芦的大小一般在2-8厘米左右为好，太大手里握不下，太小又缺乏抚摩时的手感。一个好葫芦买回来要细细地盘，盘葫芦不能过急，一般要盘一盘，放一放，给葫芦肉与空气接触氧化的时间，这样盘出来的葫芦才能色泽饱满。也有些葫芦看着很不错，不过盘着盘着就会变花，这有时是因为盘得不好，有时也可能是葫芦本身的问题，葫芦挂花不要紧，如果有耐心，仍就细细盘，一般都能够把花痕修补过来。当然，大部分人见到变花的葫芦就会扔到一边，毕竟几块钱的玩意。这就体现出个人的性情了。我玩葫芦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慢慢地才体会到，你在盘葫芦，葫芦也在盘你。盘葫芦劲稍大，就很有可能把葫芦掰断，越是葫芦有了模样的时候，越是要精细。葫芦越抚越润，人的这点精、气、神，也会随着手里的葫芦慢慢被打磨。自从养上葫芦后，我对员工发脾气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眼里也能容得下差错了。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清，是我自己的性格在变，还是员工们能力真得提高了？

    心里琢磨着，我抬头看了一眼表，10：15。我是一个守时的人，所以经常会提醒自己时间。离我刚送完客户已经15分钟了，也就是邹羊面试那个学生已经有20多分钟了。“20分钟，应该足够了吧。”我想。

    我选员工喜欢干净周正、做事利落的。我本就是个年轻人，所以我不太喜欢招年纪大或长得太着急的人。年青人的好处是好管理，坏处是不好管理。这几年公司业务一直在发展，但员工流动率一直居高不下，跟随我创业的人留下的也只有5个人了。

    我招邹羊到公司是因为在面试的时候，他出色的反映速度和清晰的表达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他的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专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话说回来人力资源那点事，没什么做不了的。这个人基本 能力是具备的，我最担心的是作为我的帮手，他遇事能不能和我的想法一致，这个人能否独立承担起我的任务。毕竟他是有过多年工作经验的人，不像刚刚参加工作的学生，一张白纸，怎么教怎么是。而且他一直在大公司里面做事，对小公司的文化和经营之道未必就了解。这次我让邹羊再面试一下这名学生，也是想借机了解一下他的思路。

    我闭上眼，头靠在椅背上，思量着。

    这时，邹羊敲门进来了。

    “牛总，有两个事跟你说一下。”邹羊说。

    “什么事？”我直了直身，问道。

    邹羊来到我的桌前，把两张纸放在了我的桌子上，说：“这是我做的一个下周员工秋游的方案，您看一下。”

    “好的。”我拿起纸，看了一眼。邹羊就站在我的桌前，没有坐，也没有动。

    我们公司不大，而且员工和我的关系也都不错，来我办公室的人，一般都会坐在我桌子对面的椅子上，邹羊却从来不会主动地坐下，即使有其他员工已经坐着，他也会等候我的指令后，才坐下。我想这就是大公司森严等级下养成的一种职业习惯吧。虽然我并不介意员工在我面前的随便，但当你的一个下属站着向你汇报工作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很享受这种高人一级的感觉的。所以，我对邹羊的称谓也一样保持着“邹经理”，而不是直呼其名。邹羊是公司里薪酬最高的一个人，我知道这点大家是有意见的，但只要我还叫他“邹经理”，我相信下面的员工就没人敢造他的反。

    “你坐下吧。”我说，“这个方案我回头看一下。”

    “好的”邹羊坐在了椅子上，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前两天您要求我面试的一个叫江铃，应聘市场专员的毕业生，我刚才和他谈了谈。”

    “噢，感觉怎么样？”我身子向前略倾了一下。虽然我早知道方案只是衬托，他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向我汇报面试情况，我仍然表现出了略有突然的样子。

    “如您所说，这个学生的素质还是很不错的。”邹羊说道“我问了她几个问题，一是对市场专员职位的了解，还有个人想法，以及她在学校里参加的一些社会活动。从她回答的情况来看，她对市场专员职位的了解超出我的想象，但我没有看出她有说谎的迹象，所以我觉得她对市场这一块还是很有想法的。”

    “你怎么能看出她说谎呢？”我问道。

    “一般一个人说谎都会有一些与平时不太一样的表现，比如眼睛会向上看，会有下意识的不自然的微笑，还有人鼻孔会放大……”邹羊答的很认真。

    我已经笑了起来，说：“你怎么知道她正常时应该怎样？”

    “这个好判断，问一些中性的问题，或者问一些不必要说谎的问题就可以了。”邹羊仍很认真地回答。“她在整个面试过程的表情未出现明显的变化。只是在描述自己实习经历的时候眼睛略有变化，所以我想她的经历可能会多少有些水份吧。不过这倒不影响对她的判断。”

    看着邹羊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也只好收住了笑，说：“我觉得这个学生素质不错，所以才推荐你来面试的。”

    “牛总，我有个问题，既然您面试已经没有问题了，为什么还要我来面试呢？”邹羊问道。

    “噢”我没有想到邹羊的话题这么直接，所以略有停顿，我下意识地使劲搓了两下葫芦，说道：“我想她有几个优点：专业素质很好；对市场情况也熟悉；人的气质也很好。但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表现这么好，我觉得很奇怪，所以让你来看看。”

    “我觉您你看得挺准的。”邹羊说道，“我想这个女孩子做市场专员工作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你觉得她做这份工作做得住吗？”这回是我来提问了。

    “肯定做不住。我们公司这么小，职业发展的机会不多，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可能经得起诱惑。”邹羊回答道，但说话间，邹羊略微停顿一下，用食指向上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道：“不过，我想要想让她留下来，也是有可能的。一是可以在市场部给她一个职务；另外还可以让她给您做个秘书，您带她两年，之后安排个部门经理或总经理助理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大家也都会理解。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做这个职位。”

    “给个职务不太好，做秘书就更算了。”我很坚决地回答道，“咱们这么小的公司，没必要配秘书。如果你认为不合适，就把她回绝了吧。”

    “好的。只是挺可惜的，其实招一个素质这么好的员工，也挺难的。”邹羊说着，站起身，又说道，“我没有让她走，那我现在去把她回绝掉吧。”

    “你去吧。”我说道。

    邹羊走出去，又轻轻带上了门。

    我自语道：“最后还是我说的这句话”。我很明白，邹羊绕来绕去，其实想要的就是这句话吧。因为是我推荐的人，他是不能说不好，但又不想留这个人，所以就提了两个职位让我选择，算是给足了我面子吧。他应该很清楚，这两个职位都要重新设立，虽然我们是个小公司，但随便设岗的事还是要慎重。其实邹羊的意思表露得已经很清楚了，他只从新岗位里面为这个女孩找位置，那意思不就是说，现有岗位没有适合她的嘛。但是，他不说，他在等我说……

    我手里轻揉着葫芦，揣摩着刚才面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