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个听从劝告离开了他出生的小镇。他变卖一切,买了一张永久车票,登上一列永无终点的火车。他从路经的车站寄来明信片,兴高采烈地描述车窗外瞬间闪过的世间万象,仿佛将一首飞逝的长诗撕成碎片向着遗忘之乡一路抛撒。他们被爱情、被孤独、被爱情的孤独幽禁在难以入睡的夜里,通宵达旦,彻夜不息。
从他登上那列没有终点的火车开始,从他挥手向斑驳的树影诉说旅程中的牵挂诉说记忆中故乡那条弯弯的溪水散发的独特的泥土和慵懒的味道,他写信,每经过一块阳光光顾不及的地方,他就写信。有回下雨,一年下了两次,第一次六个月,另一次六个月,隔年,又开始下雨,每周两场,一场三天,一场四天。信中他写到,连续的下雨,泥土垒砌的墙壁早已苏醒,就等那一顿风,风来了,那墙倒塌,连声音都懒得发出。他带着信,走到下一个阳光遗忘之地。
...那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直到世界的尽头,落到时间的尽头,停在思绪的尽头,太阳出来了。太阳一出来就挂在正午十二点的头顶,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完的尽头,他端起咖啡,看着火车站台上上车的人,下车的人,他呷了一口咖啡,车站的钟声再次敲响十二点的时间,太阳钉在正午,九九八十一天,不落不息。
太阳挂在正午十二点的天空九九八十一天后,他手里端着那杯咖啡,看着火车站站台上进进出出的人们,他想未来的下一站也许并不比以往的任何一站更真切实在,他想既然注定了一定要下车,那么早一站或者晚一站,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早一个小时或者晚一个小时,早过别人或者迟过别人,都没有不同。于是他想......
于是他想,既然注定了一定要下车,既然注定了火车一定要停下来 _____ 就像人人都会被审判,人人都会走向终点 ____ 那么早一站或者晚一站,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早一分钟或者晚一分钟,早过别人或者迟过别人下车,都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他决定开始另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关于早晨,关于正午,关于月光的旅程......
早晨,鸟儿们还在叽叽喳喳没有睡醒,火车轮子还在哐当哐当中打鼾,月光还在水面跳着独舞 ____ 月光在水面独舞的脚步像是一只史前蚂蚁拉着一艘看不到首尾的巨轮一般发出悠长深重而又不知所以的叹息,那叹息足可以轻微到微不足道,轻微到即便灵魂长出了兔子耳朵,犹如蚊虻 …… 他打开车窗,让早晨款款上车 ……
清晨从车窗的外套里钻出,慢慢爬向车窗的脚心,从车窗的脚心顺着犹在梦中清醒的午后的明媚的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奄奄一息般的叹息中自说自话的脱去眼中的大衣和外套,脱掉裹在袅袅热气中跟随阳光的罅隙走进遐思里的一层又一层的热汗,靠着汗水中晶莹剔透的喘息指引,清晨终于来到窗前,对着他微微的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