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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亲情废墟上的张爱玲(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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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楼主

发表于 2003-5-14 17:48: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在短促的人生路途上，人伦亲情，多少可以稀释漫长的磨难，给无助的人们一丝慰藉。受几千年孔儒文化熏染的中国人，更是看重家庭、亲情。所以，中国文学中，这一类题材的作品，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比较多。张爱玲的作品，也写家、写人伦，但却有一种她作品特有的苍凉意味。在她这里，人伦亲情的温馨很少见到。满目的凄凉和凋落，惊心的算计与阴谋，是张爱玲构筑的废墟一样的亲情世界。这固然是因为张爱玲用一双X光一样犀利的眼睛看穿了人性的自私与伪装，更多的，恐怕还是源于她自身的体验和感受。祖辈的荣华与眩目，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往事，张爱玲只看见他们苍凉的背影。家，对于童年的她来说，冷漠多于亲切。父亲吸鸦片，在永远是下午的阴暗屋子里，怀想过往的家族历史。母亲不能忍受父亲捧歌妓、逛窑子，远赴境外寻找自己的天空。后来，父母离婚，她在后母的治下寄居。再到后来，连这样受歧视的待遇也没有了。她在一次和后母发生冲突后，被父亲关了大半年，差一点染病致死。在佣人的帮助下，她从父亲的禁锢里出逃了。残破不全的家，也只成了少年记忆里一个暗淡的背景。张爱玲在《童言无忌》里谈“钱”时有这样的一段话：“……我不能够忘记小时候怎样向父亲要钱去付钢琴教师的薪水。我战立在烟铺跟前，许久，许久，得不到回答。后来我离开了父亲，跟着母亲住了。问母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因为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的母亲的。她是位美丽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机会和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去了，几次回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有两趟她领我出去，穿过马路的时候，偶尔拉着我的手，便觉得一种生疏的刺激性。可是后来，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问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地毁了我的爱。” 畸形而缺少亲情的家庭，使张爱玲即使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也变得敏感。她渴望着亲情，而这再寻常不过的人间享受，对于她，却奢侈而且难得。在娶了后妻的父亲那里，她只有“憎恶”和“羞耻”。辽远的母亲给予她的一点点关爱，在后来的岁月，都变成一丝温暖的回忆，这温暖稀少珍贵，以至于变为清冷。 “我之所以恋恋于我的名字，还是为了取名字的时候那一点回忆。”母亲像拐卖人口一样，把她从父亲那里硬拖出来，送她读书，为她取名。《小说月报》连载老舍的《二马》时，母亲喜欢坐在抽水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读出来，张爱玲则靠在门框上笑。以后，她一直喜欢《二马》，虽然她认为老舍后来的《离婚》等作品全比《二马》好。一个自认为“俗气”的名字，她终于没有改。一篇普通的小说，引起她长远的喜欢。因为对它们的记忆里有母亲的气息，她便如此固执地守着。这细小的怀念里对亲情的渴慕，读之让人心酸。她投奔到母亲和姑姑的居所时，姑姑心情正恶劣着。有一天，姑姑忽然高兴。张爱玲想吃包子，姑姑给她蒸了四只。看见包子上的皱褶，她的“心也皱了起来，一把抓似的，喉咙里一阵阵哽咽着，东西吃不下去也不知有什么滋味。好像我还是笑着说‘好吃’的。这件事我不忍想起，又愿意想起。” 她亲情的田野上，一片荒芜，这些琐屑的片段就显得醒目、可贵。父亲的家不能也不愿意回去，母亲又远渡重洋，张爱玲后来与姑姑合租一座公寓。缺少亲情抚慰的张爱玲，对于亲人的关爱的需求，一直是强烈却克制的。在张爱玲的亲人中，姑姑与她最亲。姑姑的家里有母亲的气息，在乱世，给她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所以，不能让这个家稍有毁损。她小心地呵护着与姑姑的亲情，以至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她打碎了桌上的玻璃，尽管逢着她那两天破产，但是她还是急急地把木匠找了来。门上的玻璃粉碎了，膝盖划破了，血溅到桌面上。给姑姑看，她匆匆一瞥，知道不致命，就关切地问起玻璃，张爱玲又去配了一块。 (内容太长，跟帖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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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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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3-5-14 17:50:00 |只看该作者 |楼主

续

爱的空气稀薄的家，养成了张爱玲对世态人心的敏感，以及她对于亲情、人伦悲观的认识。所以，张爱玲的小说里，写到亲人之间的关系，也往往看不见全心的爱护与慰藉，而是充满了自私的算计与利用。她笔下的男女爱情，没有丝毫的浪漫，只有互相的提防与心机。《金锁记》就不用说了。哥哥嫂嫂为了钱的缘故，把七巧嫁到大户人家。残疾的丈夫永远不能起来，只是一堆肉。她在这里，遭受着妯娌、小姑子和一家上下的歧视。和三少爷之间的乱情，多少给了她一些无耻的快乐，可是她终于明白，他仅仅是冲着她卖了自己的钱来的。被黄金枷锁挤压变态了的七巧，逼死了儿媳妇，拆散了女儿的亲事。《花凋》里的川嫦，不幸得了肺病。父亲不愿意将钱用来给她买药，因为她死了他还要过活。男朋友也早把他给她许下的诺言——我总是等着你的——忘了，忙不迭地和另外一个女子恋爱。二十一岁的川嫦，怀着对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的绝望，一寸一寸地死去了。她坟墓前的天使和墓碑上充满爱意的铭文，对于她生前的冷遇和亲情的虚伪，是无言的讽刺。葛薇龙因为生计的原因，去投靠姑姑。年老色衰的姑姑却利用她，吸引男性，把她做了自己与男子之间较量的筹码（《沉香屑第一炉香》）。也正是因为如此，有评论者说张爱玲的作品，没有大团圆和有情人皆成眷属的气氛。人生的部分终结划定的一个句号，是潜伏了落花流水的无奈和偶然，想想心里酸楚楚的，悲从中来。张爱玲作品的基调是苍凉和惘然，这多少和她人生的经历和凄清的身世之感有关系。体验了人生冷暖和凋敝亲情的张爱玲，不动声色地掀开了亲情的帷幕，露出了人性的阴暗。然而，亲情毕竟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养分，所以，来自亲人间一点的关心，在张爱玲这里都会掀起心潮的波澜。遇见了大她十三岁的胡兰成，张爱玲皱褶的心舒展了。像一株久旱的花草适逢甘霖，张爱玲从与胡兰成的乱世情缘里忘情地汲取着爱的汁液，并把自己绽放成一束奇葩。奇异的家庭养成了张爱玲孤僻的性格，张爱玲说过：“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胡兰成登门求见，张爱玲果然不见他。他只好从门缝里塞了一张条子。没有想到，隔了一日，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她，竟打电话说要去看他。是什么掀动了张爱玲寂冷的心海涟漪？第一次见面，据胡兰成说：“张爱玲亦会孜孜的只管听我说，在客厅里一坐五小时，她也一般的糊涂可笑。”这在张爱玲，是很少有的。或许，胡兰成正是满足了蛰伏于张爱玲生命深处对亲情的渴望，才使她飞蛾扑火一样地投向已有家室还喜欢携妓出游的胡兰成。对于人心世情有着清明的透视能力的张爱玲，一去不返地酣饮着与胡兰成的欢情，以至于欲仙欲死。他们两个，“男的废了耕，女的废了织”，她不在乎胡兰成是汉奸，也不忌讳他与她在感情付出与得到上的差异，只“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从不牵愁惹恨的张爱玲，在胡兰成去南京后，“竟要伤感了。”从小就经受过亲情的匮乏的张爱玲，也许知道她与胡兰成的乱世情缘，只是“一个不近情理的梦”，她对她和他的情感前途，只怀着“缩小了又缩小的，怯怯的愿望。”她在给胡兰成的信里说：“我想过，你将来就只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她这种“不在乎天长地久”，只求片刻欢娱的念头，自卑得令人不由不感慨世事的虚妄和无常。时局变化，胡兰成出逃。他对张爱玲说：“我必定逃得过，惟头两年里要改姓换名，将来与你虽隔了银河也必定找得见。”张爱玲道：“那时你变了姓名，可叫张牵，又或叫张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对于金钱原本很计较的张爱玲，在胡兰成逃亡时，却一直给他寄生活费。张爱玲是在用着全身心的精力，恋爱胡兰成。而即使是在逃亡中，胡兰成也不改他的旧习，别筑香巢，与其她女子温柔缱绻。张爱玲先是哀请他在她和其她女子中间做选择，胡兰成不肯。她牵他招他，胡兰成只是不理会。张爱玲小心地搬出他在他们的婚书上写的诺言：“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 就是这个缩小了又缩小的怯怯的愿望，张爱玲也没有求到，轻易不肯流泪的她此时不由伤心落泪。负载着张爱玲对人间温情的爱情艳葩，在短促的怒放之后，也凋落了。一起枯萎的，还有张爱玲。至此，她荒芜的亲情废墟上，又添一片荒凉。她和胡兰成的惊世恋情，遂幻化成世人眼里一个苍凉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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