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励志小说连载：《当理想掉进茅房》

小花雨

他们生在70年代，曾经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 　　他们是听着评书，吃着冰棍儿，看着小人书，玩着许许多多让今天的孩子们不曾听过也不曾见过的游戏长大的一代。 　　 　　他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一代。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他们孩提时代每天的目标，建设“四个现代化”和成为 “四有新人”曾经是他们的笃信不疑的理想。 　　他们嘲笑别人，也嘲笑自己。他们蔑视伪道德，排斥伪权威，他们痛恨一切与假恶丑相关的事物。 　　 　　当面临着友情与利益，事业与爱情，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时，他们自负，他们敏感，他们冷酷到底的故作坚强，他们不经意间的伤害别人，也在不经意间被别人所伤。 　　他们觉醒，其实他们已不再年轻，他们的未来或许也不再是无限的。 　　曾经在某一瞬间，他们都以为自己长大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发现，长大的含义除了金钱、权力之外，还要有希望、勇气，和爱！在生活面前他们还都是孩子，其实他们从未长大…… 　　 　　第一章　飞来横祸 　　1、 　　“……住口！”我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地对着赵乐大声喝道，“你要我怎么做？你以为我愿意整天没完没了地应酬吗？你以为我愿意夹着尾巴做人吗？天天和大灰狼在一起跳舞，你要是不变成狼能活得了吗……”我从班台后的椅子上“腾”地站起身来，像一只被放在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往往地游走着。 　　我看了一眼赵乐，把原本高八度的声音又提了一个格：“这个时代在变，这个社会在变，这个大环境在变，每个人都在变，我要是不变能行吗？我要是不变公司怎么生存，我总不能让跟着我的这一大帮人都喝西北风去吧？！” 　　我还觉得不解气，又阴阳怪气地说：“我再怎么变，也是一凡夫俗子。不像你呀！一农村柴禾妞摇身一变——成仙女了！立马儿就知道怎么教训人了！” 　　赵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非常无助地望着我，那样子就像一只温驯的绵羊面对一头凶狠的饿狼。 　　突然，赵乐擦拭了一下眼角，目光中显现出了一种我前所未见过的坚强。 　　 　　她迎着我的目光，就像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刘胡兰一样，毫不示弱的喊道：“再怎么变也要有原则吧？再怎么变也不能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吧？满脑子想的除了挣钱就是惦记算计谁，还美其名曰：斗智！曾经那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杨帆难道见鬼去了吗？” 　　“什么？理想？理想早他妈掉进茅房了……”我怒气冲冲、声嘶力竭地喊道，“这个年代还谈什么理想，这个年代钱就是理想！” 　　赵乐冷冷地望着我，目光中透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能理解你。可是我认为：做生意和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哪些可以变，哪些不可以变，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没想到赵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一时之间竟为之语塞。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让人感到窒息的寂静…… 　　 　　赵乐看了我一眼，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我的办公室。 　　门在她的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即逝。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一早，秘书交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赵乐让她转交的。 　　在接过那封信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缓缓地拆开信封，一行娟秀工整的文字映在了我的眼前，我看得出那是赵乐亲手写的。 　　 　　杨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前往他乡的旅程。请原谅我昨天的冲动，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离开。之所以离开，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永无休止地痛苦下去。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始终不能忘记她，这也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最大原因。 　　杨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想你不应该还活在过去的痛苦记忆之中，你应该有勇气去开始新的生活。 　　这一段时间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沉浸在对去的回忆之中，回忆使我对曾经的一幕幕影像记忆犹新：我们的相识，我们一起创业，还有那一段我们共同走过的日子…… 　　 　　我们真的应该感谢生活，因为它赐给了我们这么多的磨难，而人也总是在痛苦之后才会懂得生活的意义，懂得爱的意义——其实你最爱的那个人只有在你懂得责任的时候才会出现。 　　真爱是什么？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真爱，不是让我们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而是在你和她相爱的那一段日子里倾尽全力地投入，无怨无悔的付出。让你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仍然会微笑着去坦然面对，因为你已经来过、活过、爱过…… 　　 　　虽然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但我可以无怨无悔的说：我是幸福的！可我能深深的感觉到你并不快乐。你无法接受我，那是因为你不敢真正地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你是在故意地去逃避。 　　杨帆，和你说了这么，该说再见了！多保重！ 　　最后，真心的祝愿你早日找到真爱，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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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用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地把信缓缓放在桌上，然后呆若木鸡地重重靠在了椅背上，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信笺上似乎还有尚未干透的泪痕。 　　我曾天真地以为自己长大了，可就在这一瞬间，我终于发现：长大的含义除了欲望之外，还要有责任、勇气、坚强以及某种必须的牺牲。在生活面前我们还都是孩子，其实我们从未长大，还不懂得爱和被爱…… 　　 　　“赵乐……”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心里感觉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骤然之间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股窒息的痛楚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向全身蔓延——原来心真的会痛。 　　我突然跳了起来，身子像箭一样射向了门口。 　　 　　我开着自己那辆崭新的“别克君威”行驶在通向机场的高速公路上。迈速表上的指针从120、160，一跳一跳地蹿到180，那辆黑色的车子像一匹挣脱了缰绳的野马狂啸着，疯狂地奔驰着。 　　 　　我右手拿着手机，不知拨了多少遍赵乐那个我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听到的却是一个木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车内的冷气并不能平复我心头的烦燥，我心急如焚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看了赵乐的信后，我在一瞬间释然了。仿佛就在一刹那，我的心结被解开了，我再也不能失去这么多年来一直深爱着我的赵乐了。我在心里呼喊着，踩着油门的脚不知不觉地又用上了力…… 　　 　　前面的行车道上，行驶着一辆载满货物的卡车。我在它后面大约200米的时候开始连续鸣笛，同时闪了闪大灯，示意要超车。那辆车开始没什么反应，依然正常行驶着。可就在我的车头刚刚要进入超车道的一刹那，那辆卡车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也向超车道上靠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踩住了刹车…… 　　 　　“吱……吱……”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刹车声音，伴随着“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汽车碎片飞落向四面八方的声音。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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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要跳槽 　　1、 　　我死了吗？ 　　这是哪里？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是地狱吗…… 　　陡然之间眼前又一亮…… 　　我竟然有了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我的大脑里就像是在放电影一样：那是我，还有大锋、刘劲松、李非…… 　　 　　我们在一起偷幼儿园的苞米，堵邻居家自行车的锁头眼儿，爬锅炉房的烟囱；划滑子、拉爬犁、打雪仗…… 　　画面飞速地滚动着，忽然之间，渐渐慢了下来。 　　渐渐地，我看清了：那是我，那是六年前的我——在北方广告公司时的我。 　　 　　公元2002年的某一天。 　　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午后。 　　北方广告公司的创作部内几位帅哥正天南海北、漫无边际地侃山，几位美女则或煲着电话粥，或在电脑前饶有兴致，乐不思蜀地玩着游戏。 　　不远处的休息室里还有两位爷正在“楚河汉界”的象棋世界中厮杀。水平不知怎么样，棋子却摔得啪啪作响，那声音犹如过年放鞭炮一样让人心惊胆颤。 　　 　　我拿着一份当天的晚报，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胡乱翻着。 　　不经意间，一篇招聘广告从眼花缭乱，杂乱无章的消息中跳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眼球：整个画面是一柄打开的瑞士军刀。军刀所拥有的各种不同工具——什么瓶起子、叉子、椎子，分别被比喻成招聘的岗位。主要有：创意总监、平面设计、资深文案、广告策划等等。再往下看是广告标题：每一个，都是精兵强将。 　　正文：可与群体默契协作，也可独挡一面，是我们对未来人才的要求。 　　我们需要——精兵强将的你。 　　结尾部分是“三月广告策划有限公司” 　　地址：长白山饭店18层 　　电话：…… 　　 　　“这篇招聘广告做得挺有创意。寥寥数语即把所要传达的信息表现得生动、形象。” 　　我暗自评价：在C市能做出创意的广告公司不多，可是“三月广告”没听说过呀！这家公司是什么来头呢？我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翻着报纸。谁知刚过了一个版面，又一篇三月广告策划公司的招聘广告赫然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又细细品读起来。 　　这篇广告同上一版的“瑞士军刀篇”是同一系列的，画面由很多不同的飞标与标靶组成，每一支飞标被比喻成招聘的职位。 　　标题：每一支，都要身怀绝技。 　　正文：高效、准确与务实，印证了我们对人才的定义。我们需要——身怀绝技的你…… 　　这两篇广告不禁激发了我对“三月广告”强烈的好奇心。我急忙掏出手机，按下按键保存下了广告上的联系电话。在广告圈，员工跳槽就像是拉屎、吃饭那样司空见惯，人往高处走嘛！ 　　 　　“哎！杨帆！别看了！不就一破报纸吗，怎么捧着跟圣旨似的，还舍不得放下了？”休息室内正在下象棋的一个“小寸头”向我挥着手高喊，“快来，给哥们儿支支招，看看这棋还有没有解？” 　　“别喊了，甭说是杨帆，就是爱因斯坦、牛顿来了也白搭。研究半天，最后还得哭着告诉你：此题无解！”坐在小寸头对面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青年，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棋子一边催促道，“快走啊！这是象棋，不是相面！” 　　“你急着去投胎呀！不得让我好好思考思考吗？”小寸头盯着棋盘作冥思苦想状。 　　“愣充什么‘思想者’呀！要不您先思考着，我先睡一觉去，等想明白了，再招呼我！”小胡子不依不饶地取笑道。 　　“这是谁呀？反动口号喊得这么响！放心，有我在天蹋不下来！解放区的天永远都是明朗的天！”我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报纸，脸上洋溢着一股骄橫之气不慌不忙地踱着方步向那两位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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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长白山饭店始建于80年代初，是C市第一家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涉外宾馆。它坐落在交通便利、繁华喧嚣的红旗街商圈，与风光秀丽、景色旖旎的南湖风景区毗邻，享尽了得天独厚、空前绝后的地理优势。长白山饭店当时虽然是四星级标准，但它的价格绝对可以和任何一个五星级饭店相媲美。 　　 　　三月广告策划公司就在长白山饭店的18层，而且占据的是整整的一层。 　　走入“三月”的第一感觉就是，这绝对是一家新兴的企业，全部装潢崭新得一踏胡涂。整个办公空间宽敞明亮，整洁中透着高雅，装修高档却又不失广告公司的专业与个性。 　　看着看着，我的全身仿佛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包围着，心中的那种激动实在难以言表，如果非要让我发表感慨的话，那就只有一句：我操！ 　　 　　填完应聘表格，在秘书小姐的引领下，我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我应聘的职位是创意总监。 　　为什么应聘这个职位？我是基于两点考虑：第一，自恃水平不差，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尝一尝疖子出头的滋味。我任职的北方广告公司虽是名列全国前十强的广告公司，可工资却是后十强，而我在这家公司已“镀金”一年之久，就凭“北方广告”这四个字的“金子招牌”也够唬一阵子的了。 　　 　　第二，给自己留一个退路，万一创意总监应聘不成，也可以退一个台阶做点别的，反正这儿的薪水要高出“北方广告”若干倍，对于一个新企业来说，各方面都欣欣向荣，充满活力，而且我年轻，只要肯努力就一定会有机会。我坚信这里应该不会像“北方”那样，人人都老气横秋，颐指气使，官僚作风甚为严重，什么事都论资排辈。我在“北方”这一段时间，案子虽然作了几个，可到目前为止，仍是“菜鸟”一个。 　　归根究底，寻求新的发展空间，并赚到更多的钱——这是我想离开“北方”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三月广告”的总经理叫严永刚。 　　长相跟名字丝毫搭不上半点边儿。他是一个白白胖胖，带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严总的头发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大概是由于用脑过度，头发稀稀疏疏地没剩下几根，仅有几绺像被小牛犊舔过后，又用胶水粘在一起，然后倔将地搭拉在那酷似伟人的额头上。这让我不由地联想起有个小品里说的：“聪明的脑袋不长毛！”的论调。 　　我一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秘书小姐把我的应聘表格递给他，就转身出去了。他一边听电话，一边接过表格看了几眼，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我，点头示意让我先坐下。 　　 　　我坐在他大班台前面的一把椅子上，趁他打电话的时候，环视了一下四周：整个办公室最起码有一百多平米，装修的主色调是橙色，和“三月”的企业标准色相一致，看上去和谐、温暖并充满了激情。办公家具是清一色的“震旦”，价格不菲却独具个性，与装饰风格自然地融为一体，很轻松地就彰显出一种高雅中透着现代感的气息。 　　 　　“你好！我叫严永刚！”严永刚打完了电话，笑容可掬地从班台后站了起来，伸出手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杨先生！” 　　我和严永刚谈得很投机，在他的办公室里几乎呆了整整一下午。他先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三月”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发展前景。然后用很长的时间讲起他的创业经历，以及企业的经营策略和长远规划。 　　 　　在和严永刚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他是“三月”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严永刚是从一个小小的名片社起步的，靠着小生意人特有的勤劳、刻苦，在80年代初期淘到了自己生意场上的第一桶金。随后，在众多的名片社纷纷如雨后春笋般加入竞争的时候，在这种肉少狼多局面下，严老板则果断、特立独行地放弃了原来每盒十元、二十元的低档名片经营，主营高档名片，其价格全部定在六十元以上，并推出“三月名片，身份的象征”这一广告口号，开始了全新的业务推广。 　　 　　这一经营策略的调整，使“三月”很快地脱颖而出、独树一帜，成为众多成功人士的首选，与此同时“三月名片”也成为了当地市场上高档名片的代名词。 　　90年代中期，严永刚告别了昔日小名片社老板的身份，已摇身一变俨然一副儒商的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并且凭借敏锐的商业感觉，他预知到：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企业为了更好地销售产品，就会更加重视对自身和产品的宣传，那么各种类型的印刷品广告到时将会大行其市。由于C市受到经济发展和地域的限制，当时许多厂家的印刷品广告都是在南方制版印刷，然后再拿回来使用的。由于工期长，质量不好监控，给企业带来了很大的不便。看到这种情况，严永刚果断地进入了彩色印刷业，购买了C市印刷业的第一台德国“海德堡”四色印刷机。 　　 　　结果正如严永刚预测的那样，这台机器买回来之后，基本上就没停下来过。那时工厂里彩印的业务排得满满的，机器24小时不停，工人白天、晚上两班倒，有的客户都在车间跟着，印刷品下了机器恨不得立马儿就装车开走。那时，即便是这样还是满足不了客户和市场的需求。当时有人跟严老板开玩笑说，你开的不是印刷厂，而是“印钱厂”。 　　 　　短短的几年时间，严永刚的旗下已拥有了设计、印务等不同行业的几家子公司，他已经名符其实地成为了C市“千万富翁”中的一员。 　　进入广告策划业，是今年年初的事，并且“三月”和当地几家知名企业已经开展了合作，还有几家也正在洽谈中。因此，我断定：进入“三月广告”可以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最后，严永刚表达了自己求贤若渴的心情，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广告业对于三月来说是一个新行业，但也是一个新起点。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非常希望像你这样年轻的专业人才加入到这个新的集体中来。而且，你在北方广告公司做过策划，我也相信，从北方出来的人绝对错不了！” 　　“您过奖了严总”我受宠若惊地说，“我也非常希望能够加入三月……” 　　说完之后，心中不禁一阵狂喜：看来“北方”这块牌子还是倍儿亮啊！连严永刚这种级别的人物都听说过。 　　“你应聘的是……”严永刚再一次拿起我填的招聘表格，眯着眼睛在上面扫视着。 　　“创意总监！”我不等严永刚说完就赶忙接过话茬儿。 　　“你对薪水有什么要求？”严永刚把目光从表格转向了我的脸。 　　“就按照公司规定的岗位标准吧！”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出现一点纰漏。 　　“嗯，那这样，你今天先回去。”严永刚斩钉截铁地说，“三天之内肯定给你消息！” 　　 　　我深知：有自信不一定会成功，但没有自信一定会失败！ 　　我站起身，伸出手，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用一种自信得不能再自信的声音说道：“好的，严总！我衷心地希望有机会同您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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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出了长白山饭店。心里还在想：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呢？严永刚会同意录用我吗……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我拿起来看了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你是杨帆吧！我是公安局！” 　　“噢……”我含糊着答应了一声。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那个声音严厉的问道。 　　“为了批评我，帮助我，教育我，挽救我，让我争取主动，配合你们挖出操纵我的幕后黑手——刘劲松，纯洁革命的队伍。” 　　“真他妈无耻！”我听见刘劲松在电话里笑。 　　“那得分跟谁比，跟你比可就差远了！”我也敞开了嗓门肆无忌惮地大笑。我一边笑一边说：“领导有什么指示？” 　　“指示没有，在我的组织下，准备上马个工程，希望你能加入到四化建设的大军中来！大锋、李非都参加！” 　　“你小子什么时候改行当包工头了？”我皱着眉头，满腹狐疑地问道，“到底什么工程啊？” 　　“猪脑子啊！咱们四个在一起还能干什么工程——搓麻！”刘劲松在电话那边大吼，“我媳妇跟团走了，晚上六点在我家，你丫要是不来，我们就是撵到台湾也得把你抓回来以叛国罪就地正法！” 　　 　　刘劲松是我从小玩儿到大的哥们儿，大学毕业后靠着家里的关系分到了省工商局的稽查分局，专门从事对工商企业违法经营的稽查工作。他是我这堆朋友里结婚最早的，他媳妇是飞马国际旅行社的导游，只要是媳妇不在家，这小子准得把我们四个狐朋狗友凑到一起，展开一场“方城大战”。 　　 　　我匆匆忙忙来到62路公交车站台，随着浩浩荡荡，接踵摩肩的人流挤上了车，公交车不停地喘息着，发出隆隆的声音，然后缓缓地载着我向刘劲松家的方向驶去。 　　 　　由于半路堵车，等我走到刘劲松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半了。 　　李非和大锋早就到了，我这一路上，他们仨压根儿就没闲着，换着班的隔上三五分钟就给我打一电话，那架势活生生的就是武侠小说《四大名捕》里的“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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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党 　　1、 　　我上了楼，进屋换了鞋，就看见这三位爷正挤在饭厅里头不抬、眼不睁地“唏哩呼噜”，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 　　“哎哟！哥儿几个还都活着呢？！”我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嘻皮笑脸地跟他们打招呼。 　　“没办法，这是革命需要！”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子一边吃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们是谁呀——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资本制度的掘墓人！不把你们这些反动派彻底改造好，我们怎么能放心走啊？” 　　我摇了摇头，作痛心疾首状：“我看你们整个是一反动复辟的阶级敌人！今天哥们儿终于明白什么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 　　“最近忙什么呢？”刘劲松把仿佛和饭碗粘在了一起的那张脸抬了起来。 　　“竟是些小事——考虑考虑联合国今年的财经预算有没有缺口啊？‘东方红一号’是不是应该尝试着飞向太阳啊？共产主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你们这些白领精英成天就忙活这些事儿啊？那我估计共产主义永远都实现不了了！”一个带着眼镜，肥头大耳的家伙接过了我的话茬儿。 　　“谁是精英啊？你这不是骂我呢吗？”我不屑一顾地回答那个胖子，“‘精鹰’是什么鸟啊？你才是精鹰呢！你们全家都是精鹰！” 　　“你是精鹰，你是精鹰，你就别谦虚了！”胖子满面堆笑着。 　　“我不谦虚，我肾虚……” 　　“行了，大锋！你们俩就别掐了！咱抓紧时间赶快支桌子吧！有耍嘴皮子的工夫都打完四圈牌了！”刘劲松放下饭碗，向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喊道。 　　 　　我拍拍大锋的肩膀，大声对他说：“时间紧，任务重，抓紧时间快劳动！赶紧的，麻将伺候啊！” 　　“别光跟我喊哪，这也不是我家，我哪知道麻将放哪了！”大锋一梗脖子，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时，刚才那个脸色苍白的瘦子端着饭碗站起来冲着大锋说道：“地球人都知道！上次玩完了是你收拾的麻将。” 　　“上次是我收拾的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大锋一边摸着自己长得跟歪南瓜似的后脑勺，一边问瘦子，“李非，要不你帮我想想吧！” 　　“你装什么失忆呀！”李非不屑一顾地把头扭向刘劲松，“对了，劲松！我还真有点印象，那麻将是放在你家的立柜、写字台、床头柜、沙发，还是床底下来着？” 　　“我可真服了你们了！这么点小事也得我亲自出马！”刘劲松匆匆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捧出了大家期待已久的麻将牌，对着大家高呼一声，“同志们，准备战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准放空枪！” 　　我急忙摆了摆手，对刘劲松说：“哎，等一会儿，鬼子还没进村儿呢！有没有吃的了？哥哥我还饿着呢！” 　　李非左手拿着半根香肠，右手端着个饭碗，一边大口嚼着香肠，一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把那个饭碗递给我说：“这有点儿素的，我怕油水太大的你吃了坏肚子。” 　　我一看是半碗方便面，便好说好商量地说：“没关系，我不怕坏肚子！赶紧把你那半根儿香肠贡献出来。” 　　“那可不行，我可得对你的身体负责，吃坏了你一个不要紧，要是耽误了四化建设，这个责任我可负不起，是不是，哥儿几个？”李非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香肠。 　　“没错儿，你永远都健康是我最大的心愿……”大锋在边上跟着起哄。 　　“没你们这样的，起哄稼秧子一个顶仨啊！”刘劲松在一旁喊道，“我得说两句公道话，杨帆是位好同志，不能因为人家好，你们就欺负人家。” 　　“那也不能因为你跟他好，他就成好人了！他害的哥儿几个等了那么长时间，他还有理了？”大锋不依不饶地扯着脖子喊道。 　　 　　“你给我闭嘴！”刘劲松坏笑着朝大锋眨了下眼，然后端着他的饭碗向我走了过来，和颜悦色地说，“老杨，在最关键的时候看出来谁是真对你好了吧？看看，哥们儿给你留着吃的呢！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这浓缩的可全是精华！” 　　我一看，那碗里的方便面都被他吃光了只剩了点面汤。 　　刘劲松坏笑着说：“看什么看啊！免费的，不管你要钱！” 　　我流露出万分感激的表情，就像黄世仁把喜儿还给了杨白劳一样，接过了刘劲松递过来的面汤，端起来放在嘴边，往碗里吐了两口唾沫，对他说：“还真是患难见真情，这么好的东西我哪舍得吃呀？再给你加点调料，你自己留着当夜宵吧！” 　　“要饭的还嫌馊，我还不管了呢！随你大小便吧！”刘劲松嘟嘟囔囔，面带得意地转身而去。 　　“厨房里有方便面，要吃自己泡去！”大锋在一旁喊道，“别什么都想等现成儿的，今天是自助餐。” 　　话音未落，我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奔了出去。 　　“你往茅房奔什么呀？厨房在那边儿！”我听见刘劲松在我背后疯狗一样的咆哮着。 　　“我先清清肚子，一会儿多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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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刘劲松、大锋，还有李非都是我的发小儿，从小我们就在一个大院住着。那是一所军医大学的宿舍，我们的父母都在同一个单位的不同机构工作，那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体系，这里有医院、幼儿园、子弟校、校办工厂等诸多机构。大约在1974年的时候，这所军医大学划归了地方，改名为某医科大学，我们在当时都被称为“医大子弟”。 　　 　　我们四个从幼儿园混到了小学，从小学又升入了同一个初中。中学毕业后大家就各忙各的，但无论怎么折腾，我们最终还是没能离开这座城市。 　　 　　大锋叫王剑锋。不仅是我的发小还兼死党。之所以称其为“死党”，是因为我们之间是生死之交——大锋曾经救过我的命。 　　那是上初三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南湖游泳。我自恃水性颇深，就高喊着要横渡南湖。大锋说这时候水太凉容易抽筋，弄不好挺危险的。我当时不顾众人的劝阻，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结果不出大锋所料，刚游了二十几米腿就抽筋了。心里一紧张，再加上又灌了几口水，当时我就记得刚喊了几声救命，扑腾了几下就失去了知觉。等醒来之后，我才知道是大锋救了我。 　　 　　从那以后，只要是有人问我，“你和大锋关系怎么样？” 　　我就会神采弈弈，唾沫星子横飞地对他说：“大锋和我是过命的交情，我们是生死之交，你说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大锋是《风采》杂志社的记者。平时拉拉赞助，写写专访，常流蹿于各种款式的新闻发布会、记者招待会，蹭蹭吃喝、赚赚红包，活得道也是逍遥自在、不亦乐乎。 　　李非是更是我们“四人帮”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 　　 　　从昨夜到今晨，刘劲松家一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旧社会时的地主老财家也不过如此。屋内时而安静时而嘈杂，间或传来几声声嘶力竭的吼叫…… 　　 　　“七，对穿，找你李非！”刘劲松催促着。 　　桌子中间的色子被一只瘦如鸡爪的手抓起、掷出、停下，所有的眼球都随着转动，然后定格。 　　“七六十三，两把‘搂干’！”刘劲松熟练飞快地报出，然后收起色子放到自己的牌前，“哥们儿这把坐庄，大三元，大四喜，外带清一色！你们钱带得足不足啊，别让我两把真给‘搂干’了！要是那样的话，这战斗结束得也太快了，一点难度都有。没劲，太没劲了！” 　　“我看你是两把‘输干’吧！”大锋乜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你那水平，超常发挥的时候都是第一个上听，最后一个不胡！” 　　“你庄啊？”李非也在一旁挤对刘劲松，“先把脖子洗干净！准备受死吧！哥们儿今儿就准备血洗‘刘家庄’了！” 　　刘劲松冷哼了一声：“还指不定鹿死谁手呢？你就放马过来吧！” 　　 　　“瞧你们俩说的，别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上。”一旁的我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刘劲松的肩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说罢，神情凝重，目光深邃地望向了远方。 　　 　　大锋和李非在边上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歇菜吧！真是驴肚子里拉不出马屎。”刘劲松不屑一顾地看了我一眼，“还解放全人类呢？我看，你还是先把我给解放了吧——把钱统统都撂在这，省得哥哥我费事。” 　　“你们都是属蛐蛐的呀？怎么一见面老掐架呢？”大锋面带坏笑，装腔作势地说，“敢紧打牌。不过劲松，说句实话，我真得夸你一句，这一段时间没见，脸皮练得真是越来越厚了。” 　　我急忙向大锋举起了拇指，点头附和：“大锋说得太对了，那咱哥儿几个就一齐向敬爱的刘劲松同志好好学习学习这种不要脸的乐观主义精神！” 　　 　　刘劲松一梗脖子，作出大义凛然状：“无耻者无畏嘛！不要脸怎么了，我记着有位名人说过，只有不要脸的人才配活着！” 　　“装什么孙子呀？”我笑道，“哥们儿终于知道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打小你就这副德性，甭管是跟谁，脸上都写满了愤世嫉俗！” 　　“是嫉恶如仇！这叫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爱谁谁！”刘劲松一脸坚定，铿锵有力地纠正道。 　　“是恶贯满盈吧！”大锋笑着接道。 　　李非在一旁愣模愣眼盯着我们仨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们是玩牌还是说相声啊，赶紧抓牌呀！” 　　 　　顷刻间，桌上的麻将牌便被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手各自分配掉，大家都全神贯注地抓牌，立起，整理，思考，然后打出。 　　“哎！等等！谁？什么时候打的一筒？怎么不报张儿？”大锋的脸像被门挤了一样，五官迅速地拧在一起，愤怒地喊。 　　“那都是文化大革命之前的事儿了，还惦记着呢！我起手第一张打的！长眼睛干嘛使的？四只眼睛还不够用！”我不紧不慢地回敬大锋。 　　“我看自己牌呢！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打牌报张儿！” 　　“白板！”刘劲松白了一眼大锋，故意大声喊道，“这回听见了吧。” 　　“我就要一筒！我起手碰一筒就上听！” 　　四周鸦雀无声，牌局继续进行…… 　　“快点儿大锋！怎么抓完牌还不打了！”刘劲松横眉立目地催促道。 　　“我得研究研究，到底打什么呀？”大锋一边说，一边拿着刚抓的一张牌倒来倒去，犹豫不决。 　　“打警察！”李非眼睛一瞪，极不耐烦地说，“要不你把手里的牌全都推倒，我们仨一起帮你研究？” 　　“红中！”大锋高呼一声，终于打出一张牌。 　　李非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一破红中你瞎犹豫个什么劲儿呀？！” 　　“胡了！”我大喊着推倒了面前的牌。众人或抬眼，或侧目，或探头仔细审核无误后，悻悻地扣下各自的牌，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互相攻击。 　　“大锋，你是不是进面瓜地了？怎么就那么面呢？！”刘劲松一边洗牌，一边恶狠狠地说，“红中一张没见，这么生的张儿你都敢打！脑袋是不是被骡子踢过？” 　　“为什么非得被骡子踢，而不是被马和驴呢？”李非一脸茫然地问刘劲松。 　　“马和驴没那么大劲儿！” 　　“我手里仨红中，谁知道他还能单顶红中，眼瞅着就分张儿了，谁不挑老实张儿打呀！”大锋脸红脖子粗地申辩着。 　　“不怪大锋，不怪大锋！”我得意地笑着对刘劲松说，“主要怪我——水平太高！真不好意思！” 　　 　　刘劲松看着我，一脸狐疑的问道：“哎！我怎么打什么你吃什么，还回回上听那么快，你是不是会偷牌呀？” 　　“会偷牌我还在这儿哄你们玩儿一块八毛的？”我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地说，“早到拉斯维加斯捞世界去了，没准儿一不小心现在也成赌神了！” 　　“有你这模样的赌神吗？跟僵尸似的！” 　　“得了，咱甭互相糟践了，赶紧的李非该你庄了，打色子！”大锋急不可耐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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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场牌局一直打到第二天中午才散，我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他们仨还在拖着蓬头垢面的身躯，乐此不疲地兀自对刚才的牌局热烈地发表着“评论员文章”。 　　 　　“这杨帆整个一日本电视剧《血疑》里的人物——幸子。都那么幸了，大锋你还不控制控制他？”李非一边在桌旁数着皱皱巴巴，乱七八糟像擦屁股纸一样的毛票一边说，“他打一万你不跟，非得拆四万，你不是有病吗？” 　　 　　“那你让我拆什么呀！我满手全是炮张儿！”大锋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说，“再说了，四万你和劲松都打过呀，我一直当老实张儿留着呢！这只能说杨帆太幸，跟我水平没关系！” 　　 　　“劲松，去烧点儿水成吗？哥们儿这嗓子都冒烟了，还‘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呢，怎么在劳动这方面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李非冲刘劲松喊道。 　　“去你大爷的，要烧自己去！”刘劲松急赤白脸地回答，“你不是长着一只‘三八红旗手’吗？怎么也没见你自摸呀！” 　　“教训是惨痛的，经验是深刻的！”我迷迷糊糊地打断他们，“打完了就别这儿总结了，你们想想咱哪吃饭去？我请！” 　　“装什么大瓣蒜？你赢了不请谁请呀？！” 　　 “想想！想想。”众人重新纷纷坐下开始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在这种情形下，这显然是一个比解放全人类还要当务之急的重要问题。 　　 　　 “喜来登怎么样？”刘劲松提议，“新开业的国际五星级饭店，那是相当上档次，据说还不太贵，喝个早茶也就万八千块钱吧！” 　　我佯装没听见，继续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劲松，你小子可太不讲究了！我真得狠狠地批评你。你说杨帆赢一次容易吗？这好歹开口说请一回客，你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宰’人家。”大锋在一旁作痛心疾首状，比比划划地指着刘劲松，然后把头转向我挤眉弄眼地说，“要不我看，就香格里拉吧！听说那的西餐挺地道的，千八百快钱就够了。”随即又补充道，“我说得可是一份啊！” 　　“再不，华侨宾馆也行！那的粤菜特正宗，一顿下来五六百就齐活了。”李非也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对了，我说得是美金！” 　　“免费送你们两字儿：做梦！”我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你们继续做梦吧！我就不打扰各位了！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到‘鲜味烧烤店’找我，每人十块钱标准，去晚的自己埋单！” 　　 　　“什么叫作梦啊，这是哥儿几个的理想……” 　　“哎，等等！等等……” 　　“我的鞋哪儿去了，谁看见我的鞋了……” 　　“哎，大锋你穿我衣服干嘛？瞅你那坨儿，快别往身上套了，撑大了得赔我一件新的……” 　　我的话音刚落，屋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了一样，人声鼎沸，充耳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