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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雷妙的故事
清晨。
大雨过后,整个世界一片清朗。草青柳绿,天空一片烟蓝,空气中一种熟悉的清香。
“为什么出手救我”?劫外红尘的声音冰冷却很悦耳。
“衣锦夜行,正在寂寞的时候,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岂不象是他乡遇故知?”
我没有看她,看也看不到。
她脸上罩着一层紫纱。
那双眼睛,却是那么熟悉。
“何况,应该说是你救了我吧”。我漫不经心的说。
她轻颤了一下,那双眼睛里,掠过几千种情绪。
“月光,是不应该和血光连在一起的”。
“你认为我会杀他们”?
如果她不出手,我会杀他们吗?我也不敢肯定,因为在拔刀的瞬间,我感到了隐藏心底已久的兴奋和紧张,那让我有一丝快感。
“我们到了。”冰冷而悦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三句话。
我们走的,恰和水佩风裳留给我的地图一致。
一堵墙。白墙黑瓦。
小小的门扉,门上还垂着两枚铜环,有一树雪白的槐花从墙头伸出来,开得无忧无虑。
一切都和正常的人家没有区别,宁静、祥和,好象随时都会有一个老妈妈打开门,拉你进去吃她刚做好的槐花馅的千层饼。
“故园”?
门上的匾额写着两个字:故园。很飘逸的灵飞经。
微风拂面,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此地何地,斯人何人?
“有酒么”?
“当然”。
“故园?”
“是。不仅有最新鲜的槐花酿的故园美酒,也许还有故人。
紫色的纱巾飘然落下,我看到了一个笑颜如花,目如春水的美人。
榕树下的清远而关切的眼神、鬓边颤动的白荷、还有那雨夜里紫色的披风。
你是?我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叫我雷妙。
雷妙!我几乎要跳起来,我甚至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雷怒的女儿雷妙?
是,七分半堂堂主雷怒的女儿雷妙。
江湖上,雷怒是个传奇。
二十年前,雷怒掌管七分半堂,与当时的金风细雨楼水火不容。七分半堂以雷火扬名,当然还有雷怒的怒剑。
雷怒,很爱发怒。那怕是一个蚊子咬了他,他也会发怒。如果他看到我这样一个连绣花都绣不好的男人和他女儿在一起喝酒,他一定发怒的很厉害。
喜欢发怒的人往往也性情耿直,所以雷怒也有很多朋友。
雷怒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他有一个最厉害的敌人,苏梦枕,还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苏梦枕。
但性情耿直的人却最不精于算计,最终雷怒还是死于别人的算计之中。这个人叫雷恨,是雷怒的弟弟。雷妙的叔叔,现在七分半堂的堂主。
雷怒喜欢发怒,但心里从来没有恨意,所以他活得很恣肆也很快乐。雷恨从来都不发怒,在七分半堂没有人看到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是他心里却充满了恨,阴毒的恨。他恨别人比他快乐,恨别人比他武功高强,恨别人的朋友比他多,甚至恨别人酒量比他大,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所以,雷恨总是笑着,却总是不快乐。
二十年前,雷恨从西域弄来一种毒蚊,秘密养了三年。并加入他自己的独门毒药-----忘恨。最终雷怒永远的忘却了雷恨,因为他被毒蚊杀死了。
雷恨为什么没杀你?我看着雷妙。她的眼神依然清澈,眼角闪动着一点晶莹。
因为,我一直将他当做我的父亲。从记事起,他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那是一个冬天,很冷。
冷得我这么多年来想起来,总觉得那年的冬天是没有阳光的。冰冷的青砖、大门上坚硬的铁环、下人们厚厚的、充满了愁苦的黑棉袄组成了整个冬天的回忆。
一个人来了。他进门的一刻,我看到了阳光,很暖和。
洁白的长衫,干净的头发,温暖而悠闲的笑容。但是我却感觉到了威严。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从他们恭敬而畏惧的眼光中可以看出来。
刀,一柄很好看的刀。
温婉如玉,闪着落日一样的一抹淡红。
在他腰间不经意的斜插着。
他就那么平静的走进来了,好像进自己家一样自然,因为他来看望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没想到自己死去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敌人和朋友竟然也死了,而且是真的死了。
很多时候朋友和敌人只是一念之差。但二者之间的转化,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哈,苏楼主,好久不见,甚是挂念啊”。客厅里传来雷恨那听起来很稳重的声音。
苏梦枕静静的环视了一下客厅,所有的所有都已经改变。
原来的客厅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却让人想到春末夏初,那一片金黄的麦田,有干爽的风吹过。
现在的客厅很复杂,精雕细琢的花梨木家具,镶着罗钿、掐着牙边,空中到处是缨络和流苏,地上铺的是名贵的波斯地毯,墙上吴道子的真迹,一幅就足以让一千个人舒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
可是苏梦枕却感到一种精致的压抑。
你不觉得奇怪么?
是。因为苏楼主好像已经死了。
雷怒是你杀的?
是。他下令让我杀了他。
我如何相信你?
因为他是雷怒,他练的是怒剑,天地裂、鬼神哭的怒剑。外人只知道他的怒剑一出,天下皆惧,却不知道他为了练这怒剑,日日如火焚心,痛苦万状。三年前,他在练剑时已经走火如魔,为了不引起七分半堂的内乱, 不给你金风细雨楼可乘之机,不造成无法收拾的结局,不因错杀好人而毁去一世英名,他让我杀了他。
他还让他的妻子叫你夫君,女儿叫你父亲吗?
嘿嘿,果然骗不了你。反正你也要死了,我就告诉你吧。雷怒是我用毒蚊杀死的。然后我强占了他妻子和女儿,做了七分半堂的堂主。苏梦枕,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用再挂念这些了。
你要杀我?
是。
因为我知道了你杀雷怒的秘密?
不是,很多人知道这个秘密。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那是?
金风细雨楼。我要合并七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以后,江湖就平静了。
你自认有这个能力?
以前没有,现在有。
阴冷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然后是一团团火球,在空中炸开后,如流星般纷纷飞向苏梦枕。
然后,我看到了怒剑。
剑长二尺四寸,剑身乌黑,布满红色斑点,剑尖一分为二。仿佛一个正在与人吵架的黑脸汉子。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色闪电,我知道那不是闪电。那是怒剑,然后是山呼海啸。
雷霆万钧!
雷恨出手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苏梦枕一走进来,下人奉上清茶,就自觉的退出来去了,因为雷恨有一个规矩,他在的地方,下人们都要退出三丈远,但是他一旦需要人,下人们应该在三秒钟内让他看到。
但是那天很奇怪,下人们走的时候都很古怪,好象是迫不急待的逃走,走的不仅有三丈远,简直要都退到整个庄园外面了,不知道雷恨一旦要送客,他们怎么在三秒钟内穿过偌大的庄园。
所有就没有人管我了,我高兴的在院子里东跑西转,躲在客厅的锦帐后面听大人谈话。
以雷恨的功力,他本来早就应该觉察有人在锦帐里,可是他那天精力太集中了,苏梦枕是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对待的,他也太大意了,没有人敢在他的庄园里违背他的规矩。
于是我就听到了全部对话。
雷恨的剑风扬起,客厅里开得正好的芙蓉花被杀气逼得飘零满地,连我都感觉到火热的气息,炙人欲燃。
然后我就看一抹淡淡的余晖,伴着温柔的春风照进来。
那时明明是正午。
于是那种炙人的杀气就在余晖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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