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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和妈也总是为了“吃”而吵架。
我规定她必须吃的东西,她老是舍不得吃,老想省给我、留给我。就算不是省给我、留
给我,也还是省着、留着,直到留坏了、留烂了,她还是留着。也许是穷惯了。我到现在也
不习惯自己和妈、和女儿享受一个水平的待遇。唐棣没有出国以前,这个问题还不突出,反
正唐棣是我们共同的重点保护对象。唐棣走后,她就变成了天字第一号,先生是第二号。
回想我这辈子跟妈吵的架,基本两大类。一是不听她的话,净跟她不满意的男人恋爱、
结婚;再就是让她吃好,她老舍不得吃。
其实妈并不想包办,干涉我的婚姻,只是她对我要嫁的男人要求太高。凡是我为之受
累、受苦、受罪,让我生气、要我无穷无尽地服侍的男人,哪怕他是天字第一号的男人,也
算不得好男人。
可是,不让女人为之受累、受苦、受罪、生气、服侍的男人,上哪儿找去?
她去世后胡容对我说,她十分不满地对胡容说过:“我都不让她生气,可是别人倒老让
她生气……”她说的这个别人就是我的先生,纵观世上的夫妻,哪儿有不置气的呢?
过去妈是很爱“参政”的。并把她的“参政”叫做“提醒”。从我的写作,到结交的人
等;到往来的应酬;更不要说是恋爱结婚……有些意见我从未认真听过,有些意见干脆不
听,为此我们常常发生摩擦。
其实好的“参政”和一般人的好事大不相同,她是怕我处事不慎、招灾惹祸、吃亏上
当。说到底,妈的“参政”是对我的守护。她老是不放心,总觉得我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那
把剑随时都会掉下来扎在我的头上。她得时时守护着我,按妈的说法,也就是“提醒”着我。
“提醒”一次两次还行,时时“提醒”,我就烦了。一烦,就会和她呛呛起来。一呛
呛,就免不了生气。我老是对她说:“妈,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虽然我们常常争吵,可我知道妈是为了我好。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也不一定就能采纳她
的意见,甚至没有采纳过她的意见。
我们从美国回来以后,我发现妈有些不同。怎么不同?我也没去深想,听了胡容的话才
猛然想起,她不大“参政”了。
过去可不是这样,她的“提醒”有时真让人火冒三丈。
为什么她不再“提醒”我了?
虽然她没有做过解释,我现在猜想,很可能是因为我把她接到美国,让她和日夜想念,
甚至想得大病一场的唐棣团聚了几个月,是恩重如山了,更何况以后我还要带她再去美国,
她欠我的岂不更多、而她又不可能放弃看望唐棣的机会,却又时刻都在想着如何报答我的这
份情义。
她怎么不明白,她能把我拉扯大,岂止“含辛茹苦”一类的字眼所能容括?我就是把自
己的命舍给她,她也是受之无愧的。我用得着她的报答吗!?
但是爱女莫如母。虽然我无法对她说清,但她深知我心中的苦楚。她深知再不能增加我
的精神的负担,不然我就要崩溃了。而对我最现实、最好的报答就是别让我生气,别给我再
增加精神上的负担。一点也不能了。不但不要给我增加精神上的负担,还要想办法让我高兴
一点。这从她写给唐棣的信上可以看出。妈去世后,唐棣把它们的影印件寄给了我。
由于视力日衰,后几年她给唐棣的信很少,但每封信里都表达了对我精神状况的忧虑。
她在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二号的信中写道:“……在电话中谈到我去看你,这是我最希
望听到的话题。你离开我已经两年之久,怎能不想呢?真想马上见到你。这是我最后的寄
托,以后又如何呢?想是感情的促使,但是现实生活中有很多难办的问题。如果我去到你那
里倒不十分难,买张机票就走了。我也不用人送,可是一想你妈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北京,她
的思想上有那么多痛苦的负担和压力,把她丢下(尽管是几个月)我也不忍心。她每天都在
苦恼中生活,所以我下不了决心……
希望你劝一劝你妈,她有时想不开。事情已经如此了,就得想开。我真怕她神经
了……”
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三号的信中写道:“……等你以后有了工作,有了经济基础,有了
住房,我身体又没什么病,看看你妈妈情绪好些,我一定去看你一次。以上这些问题我都挂
念,尤其你妈,我走后她一个人在北京……再一想我已经是快八十岁的风烛残年了,我还能
活几年、感到很矛盾……“你妈五月二十号左右去美国,你们俩好好呆一个月吧,你劝劝你
妈,别那么过于好生气,那样,只有摧残自己……你妈现在精神好像有毛病,一件事没完完
了地说,脾气特大,我真担心……”
一九九0年八月六号的信中写这:“你妈回到北京以后,由于心情不怎么愉快,所以更
年期的病又复发,整天出大汗、急躁。人家说这种病怕受刺激,我们都应该想办法使她得到
些安慰。你有时间能给她多写些信,找她愿意听的事情说。姥姥嘴笨不会说什么,她有时急
了说些话不对,这是病态,我们应该原谅她,这不是她的肺腑之谈。有人说更年期的病有时
一年、半年之久……”
一九九0年十二月二十二号的信中写道:“生活的担子够她呛的,我不能帮她的忙,反
而累着她。我过意不去。我什么忙也不能帮她,她真可怜,精神老不愉快。我随便说说,你
别往心里去,也不用说我给你写信的事……”
一九九一年五月七号的信中写道:“她很忙也很辛苦,所以她有时发脾气。这也是可以
理解的。她心很善良的,自己舍不得吃,给我和老孙吃。有时我很难过,花她的钱大多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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