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10-4-28
- 注册时间
- 2003-5-27
- 威望
- 0
- 金钱
- 588
- 贡献
- 52
- 阅读权限
- 30
- 积分
- 640
- 日志
- 0
- 记录
- 0
- 帖子
- 140
- 主题
- 16
- 精华
- 0
- 好友
- 0
该用户从未签到 - 注册时间
- 2003-5-27
- 最后登录
- 2010-4-28
- 积分
- 640
- 精华
- 0
- 主题
- 16
- 帖子
- 140
|
二十九
小阿姨往哪打?何况她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家旅馆吃饭。就是知道我在哪家旅馆吃饭,
那么大的旅馆,我到底在哪一层、哪家字号?
为了安抚妈,明知我不在家小阿姨也往家里打了电话,家里当然没人接。妈又让她往我
机关打,说机关一定知道我在什么旅馆吃饭。可是小阿姨不知道机关的电话,妈知道,但妈
也没有随身带着我机关的电话号码。她就叫护士帮助查找。护士的服务态度不错,在电话号
码簿上给妈查到了。小阿姨拿着机关的电话号码正要去打电话,我就到了。
一进病房,就见妈双目眦裂,满眼是大难临头的张惶。
小阿姨见了我,如释重负地说:“来了,来了。张阿姨来了。”
这时妈又心慌起来。妈怀疑有婚外恋那个男病人的家属正在帮小阿姨安抚妈。她说:
“躺下、躺下,休息休息就好了。这是因为刚才太紧张了。”
我也以为她的心慌是活动太激烈。心情太紧张所致,其实这也是大病之兆。
每次去医院的路上,其实都是分秒必争,就是红灯亮着的时候,也不管不顾地在车流里
穿行,哪怕早一分钟抢过马路也好。因为妈在企盼着我。
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许多可以提供各方面服务的公司,和花费不大的“麦的”,方方面
面的事情全靠我一个人应对。
单说每天一早背着一兜汤水炒菜挤换电汽车就耗去不少力气,我最怕挤那一0六路电
车,也许是我挤车技术不佳,常常挤得满腿是伤。有一次甚至将内裤挤掉,要不是外面的衣
服上着皮带,真不知怎么收场。经过那样一段时间的锤炼,现在不论碰见什量级样的
“挤”,我都不怕了。
由于连日的焦虑、伤情、担忧、恐惧、劳累,体力消耗很大。在快速往来的车辆里穿行
往往会让我感到两腿发软,头晕眼花。
特别是妈的病房还在六楼。
刚进医院的时候,我每天还能轻捷,甚至是潇洒地在楼梯上,上上下下地走几趟。渐渐
地也就潇洒不起来了。
医院里有电梯,虽说只供病人或护士、大夫使用,但情况也不尽然,一切要看开电梯人
的性情。
有个和我同年的女同志,还有一个文学爱好者对我很是照顾。如果是她们在开电梯,那
就是我的运气,怎么也能蹭上电梯。
也有大碰钉子的时候,而且碰得嘎蹦脆。有天早上,我背着很多东西来到医院,看看楼
梯,实在上不动了。便老了脸皮,低眉敛气地走进电梯,对那位开电梯的女士说:“我实在
太累了,您看我又拿了这么多东西,谢谢您让我乘乘电梯吧。”
她的手往电梯外面一挥,简明扼要他说:“出去!”
我只好夹着尾巴走出了电梯。
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相信她如果看我一眼,能发点善心,一定不会那样对待我。
十三号这天不巧,开电梯的正是那位丝毫不肯通融的女士。鉴于以往的经验,我自知没
有指望地往楼上爬。而且还是一步两个台阶。——妈一定等急了。
我甚至听见大腿前的两块肌肉,在拉起两条腿的时候,噔噔地响得非常吃力。像一辆难
以发动的老旧汽车,却非要它发动起来不可地蹦蹦着。
※ ※ ※
看到妈闹成那个样子,我真是又急又气又委曲,觉得她太不体谅我。
心想,我已经很努力了,妈,您为什么不懂我的心呢?从而让您自己的心和我的心,都
累得没有了一点汁水了。
您累,比我累还让我忧心,结果是我的心就连您的心一块累着,是累上加累了。
急得我恳求她说:“妈,我真的很累。我知道您爱我,可是爱得太过也是一种负担。我
已经很急了,为了早到医院一分钟,我差不多分秒必争,连过马路都是横冲直闯。您再这么
催我,我就更着急了。一急就容易出事,那不就是催命吗?到那时候,您就后悔莫及了。”
我了解自己,装了那一肚子心思,这恳求比发火还煎熬人。
妈不回答。我看见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颤颤地抖着。
后来想,我这样说,她心里一定也很委曲。她不正是因为爱我、担心我的安危才这样紧
张的吗?
我又说:“咱们哄着人家还来不及呢,怎么能为这样的小事麻烦人家,像查电话号码的
事,人家管得着吗?要是把人家弄烦了,到了真有要紧事的时候,人家还能耐心细致地照管
您吗?”
妈没看见吗?除了危险期间有特护照顾,特护走了以后,哪样事不是我这个一点医护常
识也没有的人在时刻关注着她?幸亏妈没有出别的事。
可是她一定听不进去这些话。对她来说,首先是我的安危,至于她自己到了要紧的时候
人家怎么待她,她才不考虑呢。
妈把我的韬讳之计当成了我在人际关系方面的才能。看我在病房里似乎很玩得转的样
子,曾当着我的面对小阿姨说:“你张阿姨在哪儿都能打开局面。”
我没吭气,只对妈得意的笑笑。
妈,那叫打开局面吗?那只是当下三烂、装孙子,并以此来讨取人家的欢心。
就在我为签不签字手术而忧心如焚的情况下,也得强颜欢笑地陪着前来消闲解闷或观赏
名人的人高谈阔论,那是真正不惜血本的感情投资,为的是妈在紧要关头,能够得到较为悉
心的照料。
恐怕对外的这种投降主义和我的宵小之心也不无关系。
好比,我能得罪小阿姨吗?得罪了她,我不在家的时候她能好好照料妈吗?说是为了好
好照料妈,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可以抽身而去?
这时妈又要喝水,真给她端过水去她又喝不了几口,让我们端走。或是刚在床上躺好,
又让我们扶她起来喝水。
或一会躺下,一会坐起。每种体位都保持不过两三分钟的样子。
我压抑着心里的不满恳求她:“妈,您天天晚上都闹得我们一点不得休息,要说您晚上
闹那是因为‘谵妄’没有办法控制,白天您再闹就说不过去了,小阿姨晚上照顾您已经很辛
苦了,白天咱们应该尽量让她休息,如果她白天也得不到休息,如果撂了挑子,临时再上哪
儿去找这么一个熟悉情况的阿姨?现在的情况是越少出问题越好。”
我每天到医院后,什么也不让小阿姨干。而是让她把折叠床撑到阳台上去睡觉。为的是
让她晚上和我轮换着陪床,我的体力已经消耗得不能独自支撑这件事,所以特别害怕小阿姨
撂挑子。
其实,妈哪儿是折腾人,她是病得开始折腾自己了。
妈好像根本没有听进我的话,一会儿又要坐起来。我没有好气地扶她坐了起来,并让她
自己披上夹克。
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时间过得越久,我越能咂磨出她当时的神情,她不但隐忍着极大的不适,还要在穿衣的
逼迫下逃遁无门,心神败坏地瞪视前方。
她看也不看手里的夹克,拿起夹克的下摆当领子,伸出胳膊就去穿袖子,那怎么能够穿
进?我不但不帮她纠正,还冷酷地说:“好好看看,那是袖子吗?那是袖子吗?”
※ ※ ※ |
|